优秀个人申报展示——白韵
发布人:   发布时间:2017-10-12                                         浏览次数:

红楼梦里的女戏子

红楼梦》小组白韵

  

戏子,或称优伶,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种职业,被分入“下九流”中。戏子往往出身贫苦,没有人生自由,可以随意买卖。然而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却展示了戏子,尤其是女戏子的另一面。

每逢佳节喜事,贾府这样的大家族便会齐聚观戏。为了迎接王妃省亲,贾府从姑苏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令演女戏。贾府和别的大户人家不太一样。对于老一辈来说,贾母信佛,佛法相信佛性平等,人人都可成佛,所以没有排外和专横的气氛。王夫人等人则是为了奉承贾母,宽仁待下,对下人好,不允许主子欺负下人。而对唱戏的女孩子,贾母这样的老人家甚至常给予赏赐,对她们比对一些丫头还好。甚至在老太妃去世后,因各官宦人家的优伶都被遣发,尤氏和王夫人决定让女孩子们自己选择出路,除了少部分回了家,剩下的都自愿留在了大观园。对于年轻主子来说,在戏子入住大观园后,彼此相处融洽,戏子的陪伴让她们体会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芳官,又叫“耶律雄奴”、“金星玻璃”,她美丽而调皮,有一副好嗓子,勇于反抗却有些不知轻重。芳官的首次登场是在五十四回:正月里,贾母想听戏,便召芳官唱了出《寻梦》。再出场就是因洗头和干娘吵了起来,原因不过是干娘克扣她的钱,还待她不好,搅得怡红院不得安宁。后来因为贾环的事被赵姨娘辱骂殴打,蕊官等人见状过来帮忙,几人在园里闹成一团,不成体统。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小女孩们的淘气幼稚和富有反抗精神,但也为她们之后的命运埋下了伏笔。芳官任性,不管是对主子还是仆人,凡是触怒了她的都没有好果子吃。她在小蝉儿不把热糕给她后,便说:“稀罕吃你那糕!……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生生把小蝉儿气愣在那儿,还让小蝉儿看她拿糕打雀儿玩。也难怪后来被说“过于伶俐些,未免依强压倒人,惹人厌”,其实在我看来,芳官并不像园中很多人那样懂得地位尊卑,懂得人情世故,她不过是一个顽皮点的少女,欺负欺负人寻寻乐子罢了。

龄官像黛玉,在十七、十八回中便登场了,得到了元妃的赞赏。她不卑不亢,在贾蔷让她唱非本角戏的《游园》《惊梦》时,她执意不肯。而面对贾蔷买来逗乐的小雀儿,她的反应也不像众人那样“道有趣”,而是“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留下了陪笑的贾蔷和不解的宝玉。龄官说:“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她是心思细腻、敏感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像有些人那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是心向自由的。即使是被贾府买来的丫头,她也不放下自尊,敢于和主子对话,保持着独立的人格。但她又矛盾地爱着贾蔷,她在雨中画蔷落泪,联想到她之前的表现,可以说是口是心非了。或许她心里清楚,在那样的社会,主子和戏子的爱情不可能成真,所以她只好把这份痴心收起来,不让外人看到。

藕官的戏份不多,宝玉见她时,她正满脸泪痕地烧着纸钱,被婆子发现后可怜巴巴地呆在原地。在宝玉的帮助下,她才脱了险,并开始信赖宝玉。后来,在芳官那里,宝玉才明白了藕官的心:纪念死去的菂官,她心中的爱人。芳官说她们疯了,但这温柔的故事在宝玉看来确实纯粹的、不受世俗玷污的爱,她们在孤单中相互扶持,成为彼此的精神依靠,“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污世界”,宝玉对这段情的评价无疑为二人的感情做了最好的注脚。除此之外,还有搞怪的葵官、老成的文官等,这里不一一细说。

这些女孩子都是和宝玉、黛玉等年轻主子差不多的年纪,本应该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却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即使在贾府中,她们也常不受人待见,过得不尽如人意。

在二十二回中,心直口快的史湘云说一个小旦“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引得众人齐笑,黛玉对着宝玉生了气:“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可见戏子地位低下,身为大家小姐又内心敏感脆弱的黛玉自然不愿意被说和戏子相像。在第七十七回里,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她斥责了芳官等一众女孩子,又吩咐上年凡有姑娘们分的唱戏的女孩子们,一概不许留在园内,都令其各人干娘带出,自行聘嫁。

小肚鸡肠的赵姨娘曾和夏婆子串通一气,为着贾环的事去欺负芳官,说她是“小淫妇”,是“娼妇粉头之流”,比不得家里的下三等奴才,却没考虑到自己曾经也不过是别人的奴才。甚至园中的老婆子也看不起她们,芳官的干娘就曾打骂芳官:“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什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其实这婆子入贾府时也是戏子,只是后来自愿留下,成了奴才,倒也反过来瞧不起那些年轻的戏子了。或许是多年来礼教的制约,或许是骨子里的奴性,这老婆子反映的正是许多下等人狭隘的想法:虽然自身低贱,却以欺侮比自己弱小的人为乐。而芳官这样脾气不算好,却无拘无束惯了的人,自然要和她吵起来。

女戏子的悲剧既在于古代社会浓重等级观念之下,她们地位卑微而不受待见,也在于她们不能理解人情世故。若换了袭人这样的灵巧人,绝不会为了朋友而触怒旁人,比如芳官曾推荐五儿进怡红院当差,虽没有成功,但还是在王夫人赶她出门时成为一条罪状,认为她狐媚惑主。还有龄官在宝玉央她唱《袅晴丝》时抬身躲避的无礼,虽然宝玉不曾介意,但换做旁人必然大怒。虽然这体现了女孩子不谄媚的自尊,却与她们的身份很不相符。毕竟在传统观念中,她们是不配违抗主人命令的,是不能有自己的主张的仆人。

在王夫人驱逐戏子的时候,芳官、蕊官、藕官跟了水月庵、地藏庵的姑子,各自出家,她们斩断烦恼丝,采取了消极逃避的方式,这固然是出于无奈,却是当时所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只是细细想来,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最天真的年岁却怀着对人世的失望、品尝着生活带来的苦痛遁入空门,这不得不让人为她们惋惜。而至于那些后来走掉的女孩子,也许年少委身成戏子时,她们就经受过这样那样的冷眼,也许她们曾想过自己未来的命运,但过惯了大观园无忧无虑生活的女孩子们就这样被推入到了冷冰冰的现实社会,她们没有未来。

不过话说回来,惋惜的同时也应该庆幸,若没有曹公这样的作者,这样一个把戏子当作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可以轻易去糟蹋的物件去写的作者,这些女戏子的故事断不会流传开来。我们读到的或许只是过去脸谱化的女子形象,而不是一个个灵动的、有血有肉的女孩子。这或许就是曹公的一种情怀,一种与那个时代并不相符、不为世人理解,却在今人眼中如照亮了黑暗的火炬般的情怀。

  

此文获评任重书院第六届经典研习班优秀读书报告